是天意還是可悲的傳統

是天意還是可悲的傳統,

有明一朝，全部四川省就只出過唯一1名狀元。《三國演義》開卷那首傳誦千古的 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 ，就出自這位蜀中才子姓楊名慎號升庵的楊狀元之手。幾百年后，成都市新都區建起了楊升庵博物館。館里有一輛全國獨一無二的東漢陶三輪馬車。文博專家們推測，這輛陶三輪馬車與失傳了的諸葛亮木牛流馬相干。留連在這輛馬車前，你止不住會感嘆 發明不容易，人材不容易 。

明武宗正德6年1511年，24歲的楊慎高中狀元，青云直上有時，可這楊慎自恃才高，偏不肯俯仰隨人，這注定了往后的命運多舛。嘉靖三年(1524年)，楊慎因不懼利害妄自 議大禮 而觸犯 天條 ，飽受廷杖，謫戍云南永昌衛今保山，至嘉靖4十年1561年客死戍地，畢生未獲赦免。

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上，類似楊慎這樣有志向有抱負的人遭受排擠、擠壓、打擊的事例，真可說舉不勝舉。恩格斯說 憤怒出詩人 。由于有才華的人屢遭打壓，所以傳統中國經濟社會雖然不得進步卻詩人輩出，且不說《詩經》中眾多的 無名氏 ，舉凡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陸游、辛棄疾、龔自珍、譚嗣同，還有 怒向刀叢覓小詩 的魯迅 那一個不是才高八斗、文采風流？那一個又不是坎坷一生、壯志難酬？也許是由于他們過于自負，存在亞當 斯密所謂的 哲學家和道德學家所說的壞毛病 ，但無論如何，對何以有才華的人總是被排擠的追問，是探求中國歷史之謎的一個關鍵。同 天妒紅顏 一樣， 天妒英才 的傳統在中國古已有之，即使在史家們認為思想最解放言論最自由的年齡戰國時期，也不乏 知識越多越反動 的經典案例。請看《莊子 外篇 天地第十二》：

子貢南游于楚，反于晉，過漢陰，見1丈人方將為圃畦，鑿隧而入井，抱甕而出灌，搰搰然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 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見功多，夫子不欲乎？ 為圃者仰而視之曰： 奈何？ 曰： 鑿木為機，后重前輕，挈水若抽，數如泆湯，其名為槔。 為圃者忿然作色而笑曰： 吾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于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 子貢瞞然慚，俯而不對。

讀此 寓言 ，使人何等心黯？圣人高足尚不能不收起那套 用力甚寡而見功多 的 機事 而轉業，黔首布衣彎腰弓背又何足道哉？子貢雖終開一代 儒商 之先河，但可悲的是 丈人 的迂腐觀念 道 居然會成為吾國傳統：朕躬 勤勞本事 ，子曰 殺身成仁 ，孟云 殺身成仁 ，尚書 五虐之刑 ，董言 天道不變 ，程朱 命小節大 獨尊儒術必定萬馬齊喑，援法入儒肯定指鹿為馬。

這一來，你那里還敢再有想法，那里還敢再有真話。豈止不敢再有想法不敢再有真話，還要幫著打消想法隨聲附和謊言。所謂 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其實早已先定了以言獲罪的獨裁文化、獨裁制度 大禮 是不能 議 的！淫威之下，沒有了真諦沒有了道德，還奢談甚么科學技術、自主創新？難怪本日中國的專利、發明和競爭力會如此不盡如人意！ 丈人 的觀念及行動決定 丈人 的命運，一個民族的觀念及行動決定一個民族的命運，一個國家的觀念及行動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一個被迂腐的意識形態觀念扭曲了心智、窒息了思想、扼住了咽喉、封堵了口舌的個人、民族和國家，怎么會有想象力、創造力的生長空間呢？又怎能視智慧為最珍貴的財富呢？傳統中國的科技、經濟、民生之不得進步，迂腐的國家主流意識形態傳統無疑是第一大障礙。

傳統國人浸淫于迂腐傳統意識不自知，而旁觀者卻清。在馬克思的《鴉片貿易史》中，中央帝國是 一個人口幾近占人類三分之一的幅員廣大的帝國，不顧時勢，仍然安于現狀，由于被強力排擠于世界聯系體系之外而孤立無依，因此極力以天朝盡善盡美的空想來欺騙自己，這樣一個帝國終將要在這樣一場殊死的決斗中死去 。再早些時候，亞當 斯密1776年在經濟學開山之作《國民財富的性質和緣由的研究》即《國富論》中寫道： 中國一向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就是說，是土地最肥沃，耕作最精細，人民最多而且最勤懇的國家。但是，許久以來，它仿佛就停滯于靜止狀態了。本日旅行家關于中國耕作、勤勞及人口稠密狀態的報告，與五百年前視察該國的馬可波羅的記敘比較，幾乎沒有什么辨別。或許在馬可波羅時期之前好久，中國的財富就已達到了該國的法律制度所能允許的發展程度。

實事求是地講，230年來，及至二次世界大戰后構成的發達國家格局，其實并沒有多大改變；撇開石油國家不說，一直到20世紀80年代后期，才有所謂亞洲4小龍委曲擠進了 富人俱樂部 。改革開放使中國走出了靜止狀態，被譽為 金磚4國 之首，當下的中國經濟已然世界第四大經濟體2005世行報告，但從 全要素生產率 角度看，中國經濟的后勁可能會有大問題。不管以人均指標衡量還是以經濟的技術水平和質量水平衡量，中國現今無緣、今后較長時期仍將無緣 富人俱樂部 。總之，建設創新型國家絕非技術性概念或技術性舉措，中國構建和諧社會的經濟基礎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世界注定有 窮 富 ，所以世界也有政治經濟學，有價值判斷；但政治經濟學其實不但僅是關于階級經濟關系特別是階級間經濟斗爭的學問。事實上，政治經濟學揭穿了經濟增長與技術進步相互促進的關系和機制，揭露了不同階層不同階級乃至不同國家和睦相處的基本原理，從而給出了構建和諧社會和諧世界的基本原則：富人國的產權和窮人國的人權這個 一對一 的 供求平衡 關系看看《道德情操論》，看看 福利國家論 ，不難明乎此理。簡言之，對知識和信仰的尊奉，對信譽和廠商的尊重，對農工和平民的尊重，對法治和自由的尊崇，既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走向自主創新和富強之路的必要社會條件，也是這個民族這個國家繁榮昌盛的一個標志和出發點。吾人吾國，做到了嗎？做好了嗎？

是以此文記念《國富論》發表230周年。周興維